第27章 情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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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軍的威壓令四皇子等人不敢動彈面無人色, 小院裏出現了奇怪的對峙情形。
淩雪松帶人趕來時，看到的就是祁甘甘高深莫測地坐在臺階上方，身邊立著一個穿著古怪鎧甲手握染血大刀的男人。
淩雪松貴為帝國太子, 一人之下億萬人之上, 但在看到那男人的瞬間，還是心悸了一下。
好強的威懾力。
在看清那張臉, 意外又不意外的，發現是之前那個光頭。
明明是同一天出現, 但前後兩次衣服氣質完全不一樣, 而且這次竟然有了頭發！
如果不是他擅長認人, 都認不出是同一個人了。
淩雪松迅速控制住現場, 他的人將四皇子的人扣住，因為後者基本失去行動力, 所以很輕松地就全部制住了。
淩雪松坐在華貴的輪椅上，被心腹推著朝祁甘甘而去。
臺階上的將軍擡眸看來，眸光冷厲無情, 和他金色頭盔上反射的光一樣，叫人不能逼視。他上前一步, 將祁甘甘的身形擋住, 保護的意味十足。
如果說剛才那威壓主要是針對四皇子, 但這一眼一步之後, 這威壓就有一小部凝聚到淩雪松身上。
淩雪松呼吸一窒, 額頭開始見汗。
正面相對, 親身經歷, 才會明白老四他們為什麽會是那麽個被人抽去筋骨、嚇破了膽的樣子。
這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壓力，淩雪松不由想起降維打擊這個詞。
他快速在腦海裏組織詞句，竭力維持著平靜, 恭敬開口：“這位……先生，晚輩淩雪松，帝國皇儲，承蒙祁女士相救，我對她無比尊敬感激，奉為貴客，不敢有一絲一毫怠慢。無奈我這四弟不知天高地厚，驚擾了祁女士，都是我管教不力，我一定會嚴懲他，另外奉上祖星能量礦一座，還求先生和祁女士原諒。”
臺階上的將軍依舊冷漠而視。
祁甘甘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。
明明只是一個召喚體，卻會主動做出保護的姿態，看把淩雪松都嚇到了。
還會說“無人能犯”這樣撩人的話。
她眨了眨眼，怎麽會……這麽可愛呀！
可是五分鐘馬上就要到了。
祁甘甘伸手又拽了下他的披風。
他果然又回頭看她。
祁甘甘輕咳一聲，對下邊因為壓力消失而猛然放松了一些般的淩雪松道：“我朋友有些太緊張了，並非有意對殿下無禮，我和他單獨談一談。”
這話被淩雪松理所當然地理解成，老四過來找她麻煩，她這位朋友感知到她有危險，再次出現，氣勢洶洶，對著他也是一副要殺人的樣子，祁甘甘要好好勸一勸他。
這樣知書達理。
淩雪松心中對祁甘甘再度湧出感激，可千萬不要讓這位惡了他們，做出什麽難以收場的事情來。
祭祀在即，不能再發生任何意外了。
祁甘甘拉著將軍進屋，關上門，她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召喚體。
從第一個召喚體開始，這是第一次她有時間能夠這樣靜靜地觀察召喚體。
蘇倦的這些召喚體都太有主觀能動性了，太真實了，讓她無法將他們單純看成能量體，也無法將他們過多地和蘇倦本人產生聯系。
他們真的很像一個個獨立而鮮活的個體。
祁甘甘再一次問了那個問題：“我該怎麽稱呼你呢？”
召喚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。
“你記得性感的蘇寶貝001號嗎？之前那個高僧呢？有印象嗎？”
召喚體依然不言不語，高大的身形矗立在那裏，像是一塊堅硬不可撼動的石。
祁甘甘察覺到有點點不同了。
技能是“漫天雨劍”的“性感的蘇寶貝001號”，只有三十秒的存在時間，那就先不說了。但同樣都是有著幾分鐘存在時間的召喚體，無論是高僧蘇寶貝，還是這個將軍蘇寶貝，都比不上她第一次召喚出來的有著迷魅之眼的三分鐘的005號靈活。
005號甚至會主動教她開車，看出她的饑餓、提醒她找食物吃。
雖然高僧也會遙遙對她微笑，將軍也會主動保護她，比起其他人的召喚體已經強出太多太多了，但依舊做不到能夠和她靈活對話。
就像這會兒，沒有了讓將軍釋放威壓的對象，他就好像不在工作狀態一般，木木的，有點像是待機狀態。
是因為這兩個都是通過拍海報生成的卡牌，而005號是直接拍攝真人生成的卡牌，中間差了一個維度的緣故嗎？
祁甘甘不能確定答案，心裏頭好像貓抓一樣，恨不得立即找來蘇倦，給他真人拍一張照片試驗一下。
她希望每一個蘇寶貝都能像005號一樣的生動鮮活，最好每次召喚出來的召喚體，能夠擁有上一個的記憶，就好像是同一個人，每一次出現都是故友歸來。
但心底深處又隱隱明白，如果真成了那樣，那將會是非常瘋狂可怕的一件事。
祁甘甘的腦海裏有點亂，手下無意識地揪緊召喚體的披風。
召喚體忽然用沒有握刀的左手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他的手修長而冰涼。
祁甘甘擡起頭。
召喚體神情平靜地看著她，身形在慢慢轉淡，拍手似乎是在與她道別一般。
祁甘甘嘴唇動了動：“……再見。”她默默看著他消失，最後完全不見，面前只剩一片空空如也的空氣。
大概因為這一次是在平靜安全的情況下分離，不需要為別的事情分心，於是祁甘甘內心的空惘比前幾次都要多。
她拿出其餘蘇倦的卡牌，想要再召喚一張，但又猶豫。
如果把每一個召喚體都看做是一個獨立的個體，輕易地召喚出來，又輕易地讓他們消失，仿佛就是在扼殺生命。
祁甘甘手下有幾分顫抖。
然後她嘆了口氣，今天召喚四張卡牌了，其中兩張還是她自己刻畫的技能，她精神力快耗盡了，就算想召喚也召喚不了。
而且將軍卡牌帶給她的負面狀態是右臂無力，要是再來個左臂無力的話，那她直接就是四肢都廢了，那就太搞笑了。
她收好卡牌，整理心情，打開門出去。
淩雪松正在訓斥四皇子，四皇子被壓著跪在地上，面色難看，殘留著驚恐，但又不肯服軟：“大皇兄一張口就許出去祖星的一條礦，父皇都不敢動祖星的礦，你也不怕父皇怪罪，神靈動怒。”
淩雪松像在看一個傻子：“今時今日，父皇若真怪罪，是怪罪誰？神靈動怒，怒的又是誰？
四皇子渾身一震，嘴硬否認：“不會的，他們就是弄虛作假，他們才不是神靈！”
可是那樣憑空出現，那樣一個眼神就能把人骨頭碾碎的威壓，普通人能做到嗎？
就算不是神靈，也一定有神力。
神族後裔！
這四個字映入眼簾，四皇子雙眼瞪大，不想承認，但惶恐還是如潮水一般地湧上來。
那兩個人難道還真是神族後裔！
他竟要對一個神族後裔動手，還讓人抓她，然後把另一個兇神惡煞的神族後裔逼了出來？
如果父皇知道了這事，不需要任何證據，只要有一點點相信那兩人的身份，就不會輕饒了他！
淩雪松見他懼怕得身體都軟了，冷笑道：“你和老二膽子也真是大，竟敢在我眼皮底下玩這套，你也是真蠢，什麽都沒弄清楚，就被老二慫恿著來對付我的恩人，風險這麽大的事，怎麽不見他自己動手，反而差使你來？”
四皇子咬緊牙關，是啊，他哪裏想得到這麽多？都是二哥，他說不能讓老大翻身，他說要速戰速決，他說他替自己絆住老大，讓自己快快動手。
既然這麽急，為什麽二哥不親自幹這事？老大下臺了，後面就是二哥上位，好處都是二哥的。而他呢，他又當不了太子。
如果人真的是神族後裔，他就死定了，如果不是，那他也是直接破壞老大謀劃的人，老大如果要拉人陪葬，動不了二哥還動不了他嗎？
感情好處都是二哥得了，風險都給自己擔了。
想明白前因後果，四皇子簡直恨毒了二皇子，兩只眼珠子都紅了。
祁甘甘出來就看到那個四皇子跪在地上咬牙切齒的樣子，看到她，那紅得滴血的眼睛就兇狠地瞪過來。
祁甘甘沈著臉，怎麽，還想對她喊打喊殺？
淩雪松正想呵斥，四皇子卻突然掙脫其他人站了起來，他年紀雖小，但已經長得很高大，比淩雪松強壯不少，猛地站起來，好像一頭小熊。
其他人戒備地看著他，阻攔著他，不讓他靠近祁甘甘。
四皇子咬咬牙，卻突然噗通跪了下去，對祁甘甘重重地說：“都是我有眼無知，是我不知天高地厚，是我沖撞了貴人，請您饒恕我的罪過！我、我願意鞍前馬後，任貴人差遣。”
祁甘甘：“？”
淩雪松先是一楞，然後臉黑了。
從來不知道，老四竟然這麽厚臉皮，這麽能屈能伸。說跪就跪，還鞍前馬後？這麽多人在，用得著他親自做什麽？嘴上說得好聽，其實根本不用付出多少東西，最多是舍下一張臉，老四這腦子不蠢啊！
於公於私，最終淩雪松也沒讓四皇子真湊到祁甘甘跟前討好，直接把四皇子囚禁起來，並且跟祁甘甘說，等他稟明父皇再處置他。
祁甘甘對這些不關心，未免再生枝節，她要求馬上去礦區。
淩雪松很好說話：“我馬上安排。”說要送祁甘甘一條礦，那就是要送的，也無需像之前計劃的那樣，偷偷摸摸地去，兩人選定了礦區，他直接就安排人光明正大地護送祁甘甘過去。
等送走了人，淩雪松回到自己的地方，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，這麽長時間，他果然沒有再失禁過，他心情大好，很肯定自己痊愈有望。
之前老二還明裏暗裏想看他的傷勢，那眼神一眼一眼的，不就是在確認他有沒有穿紙尿褲之類的？
想到那個場景，淩雪松面上湧起深深的屈辱，他深吸一口氣，壓下這股情緒，心情又好起來。
這次他被擄被傷肯定有老二一派的手筆，也肯定做得幹凈利落，很難找到證據。要不是老二出昏招去動祁甘甘，他還真拿他沒辦法，但現在，只要祁甘甘是神族後裔的身份能板上釘釘，他就能順勢廢掉老二和老四，至於老三和老五，如今是嚇得跟鵪鶉一樣了。
祁甘甘可真是他的貴人啊。
而另一邊，祁甘甘動身去礦區之時，正是蘇倦翻進了行宮的時候。
那身體上的異樣感又消失了，他又失去了指引，只能自己慢慢搜索過來。
然後他發現了一個戒備森嚴的院子。
原本只是默默觀察，沒打算進去，但他聽到那看守的人提到了一個名字。
“四殿下熊了這麽多年，今天算是踢到鐵板了，如果祁女士真的是那個身份，那四殿下……”
祁女士？齊女士？
配戴了萬能語言翻譯器的蘇倦能夠聽懂他們的語言，但不能確定這個qi女士是不是他要找的人。
“不過祁女士如果真的是……怎麽會坐輪椅呢？”
輪椅？這下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，還真是祁甘甘？
他很輕松地進了那個院子，雖然戒備森嚴，但這點程度根本攔不住他。
他看到了一個被關在房間裏，面色焦灼來回踱步，口中念念有詞的強壯金發少年。
到底是皇室精英教育出來的人，腦子怎麽樣不說，身體上是很強的，四皇子非常敏銳地察覺到被註視，猛地擡頭，就對上了窗外的一雙眼睛。
那雙眼睛……
蘇倦淡淡地看著他，被發現了也並不驚慌，眉毛都沒動一下。
卻不知道他給四皇子帶去了怎樣的心理陰影。
四皇子猛地瞪大雙眼，窗外那雙眼睛和不久前才帶給他恐怖壓力，至今還讓他心有餘悸的那雙眼睛完全重合。
而且因為是隔著窗縫看過來，比當時在院子裏時，更多了一抹恐怖色彩，仿佛索命的惡使。
一股寒氣蹭地竄上來，四皇子一個腳軟，咚的坐了下去。
來了來了！
這麽快就來找他算賬了！
對方會憑空出現，誰能攔得住他！
我要死了我要死了！
四皇子內心瘋狂咆哮著，頭腦卻一片空白，傻了兩秒後才爬起來，跪趴在地不斷磕頭求饒：“我錯了我錯了，我不知道你們是神族後裔，我不該對你們不恭敬，都是老二指使我的，放過我吧，放過我吧！”
這毫無尊嚴地求饒，哪裏還有帝國皇子的樣子。
蘇倦：“……？”
外面看守的人被聲音驚動，靠近過來聽動靜：“四殿下？”
蘇倦翻窗而入，手指在四皇子脖頸邊重重一按，四皇子癱軟下去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外面的人聽了一會兒，沒有其他聲音，也就沒進來。
“四殿下被關進來後就一直念念叨叨的，我們還是不要管了，到底是皇子，到時候陛下要是輕拿輕放……我們又何必多事，好好看守著就是了。”
蘇倦聽著外頭的動靜，等人又走遠了，摘下帽子，露出那張過分耀眼的臉，看著癱在地上的人：“你見過我？”
片刻之後，蘇倦離開了行宮，朝那個礦區而去。
距離有點遠，不過依舊在這個洲裏面，用不著坐飛船，他租了一輛飛行器，自己開著去了，在礦區附近降落，然後就自己一個人，越過了守備頗嚴的礦區邊緣，深入腹地。
此時已經是滿天星辰。
這顆星球白天看起來灰蒙蒙的，到了晚上卻是意外的夜幕清澈。整個天空好像被深藍色墨水浸透的透明水晶，反扣在大地上，一顆顆星辰如嵌在這塊水晶上的碎鉆，一閃一閃，美麗而浪漫。
蘇倦在下半夜找到了祁甘甘。
她在能量礦的源頭。
這條能量礦是一條很年輕的能量礦，依舊在成形的過程中，源頭有一處就好像一口小小的泉眼一般，不斷地滾蕩出乳白色的霧氣。這些霧氣裏蘊含著能量，能量滲透進礦脈中特殊的巖石裏頭，經過幾千幾萬年的沈澱積累，就形成了能量石。
祁甘甘觀察了一陣之後，把蜈蚣蛋從背包裏取出來，放在那源頭附近，讓霧氣侵染它。
她起先有些小心翼翼，生怕對蛋不好，不錯眼地觀察著，但事實證明，她的做法是正確的。
她得到這顆蜈蚣蛋的時候，孵化時間還剩下三月零三天，後來從蠻荒時代出來，又在現實世界呆了七天，這就過去了十天，還剩下二月二十三天。
結果過了這麽兩個小時候，孵化時間就只剩下了二月二十二天！
也就是說在這裏放兩個小時，就等於在背包裏的一天！
祁甘甘挺高興的。
寵物蛋的孵化是需要能量的，當然不給能量也行，那樣孵化出來的寵物會比較平庸，她就一直比較犯愁這個能量要怎麽弄，知道有能量礦的時候就動了這個心思。
當然那個時候是想弄到能量礦石，然後再想辦法轉化成蜈蚣蛋能夠吸收的能量。
現在倒是更方便了。
她摸著被霧氣沁得冰冰涼涼的蛋殼，蛋殼好像張開了無數個小孔一樣，貪婪地吸收著這些霧氣。
她低聲說：“早點出來吧，雖然還是有點嫌棄你是一只蟲子，但你也是我的小夥伴啊。”
我一個人的小夥伴。
她擡頭看著滿天星辰，輕輕嘆了口氣，穿越時空來到五百年前，這種舉目無親，一切都不認識不熟悉的感覺，誰體會誰知道。
她先是進了蠻荒時代，之後又遇到了大雕，之後是連著好幾天的嗜睡，這才一直沒有多深刻的感觸，直到再度遇到蘇倦，離開浮空屋，去了只有她一人的山坡上。
那種孤寂感才從心底密密麻麻地爬上來，像荒草，像滕蔓，緊緊纏繞著她的心臟，令她喘不過氣來。
西三基地很熱鬧很強大，但是不屬於她。蘇倦很好，但他不是召喚體，只是一個真實而陌生的，甚至防備審視她的人。
那種和召喚體截然不同的態度和氣質嚇到了她，又有種在其本人不知情甚至不願意的情況下，和他的召喚體近距離接觸過並從中得利的羞愧感，這讓她感到無措和羞慚，所以她跑了。
但算來算去，這樣孤獨的時刻，她還是最想念蘇倦的召喚體。
可是當時還保證過不會再給蘇倦造成困擾。
祁甘甘靠在輪椅上，右手無力地垂著，左手裏握著一沓卡牌，卡牌堅硬的邊緣把虎口卡得發白，她兩眼空空地望著夜空，感到一陣茫然和疲憊。
不能再召喚蘇倦的召喚體了，更不能產生依賴感，不然會越陷越深，難以回頭。
理智告訴她應該早做了斷，可是感情上舍不得。
在這個荒涼孤獨的時空裏，她舍不得一個在許多個危急關頭救過她的人。
哪怕那個人是她親手創造出來的，本質上是可以被取代的。
祁甘甘閉上眼，喃喃道：“小姑，我該怎麽辦？”
蘇倦無聲地靠坐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上，從這裏一低頭就可以看到祁甘甘。距離不算很近，視野十分開闊，祁甘甘前後左右的動向盡在他掌握。
他的任務只是保護她，所以不打算過早在她面前現身。
他開啟獵鷹之眼先是排查了一下環境，確認附近沒有危險生物，然後勘測了一下這條巨大礦脈，有些震驚於這裏能量之龐大。最後才把註意力放到祁甘甘身上。
小姑娘靠在輪椅上，像是睡著了，可夜色中，她的身形看起來是那麽單薄，又是那麽孤單，仿佛一只被遺落在這個渺無人跡的山林裏的脆弱小鳥。
他看了片刻，收回目光，閉上眼睛休息。
過了幾分鐘，他又睜開眼睛，見祁甘甘姿勢沒有半點改變，像是睡著了。
但他知道，她其實並沒有睡著。
他無聲輕嘆。
如此朗朗星空之下，不該有一只悲傷的小鳥。
修長的手指摘下一片樹葉，置於唇間，輕輕吹響。
一陣如鳥啼般清脆歡快的聲音在夜色中遙遙傳開。
蘇倦會的技能不少，他曾經演過一個需要用樹葉吹出很多曲子的角色，特意去學過，一片樹葉，不同長度、寬窄、厚度、曲度、成熟度，可以吹出不同的聲音，鳥啼、蟲鳴、長簫、短笛，都可以吹奏出來。
此時他學的就是百靈鳥的叫聲。
百靈鳥本身就有高超的效鳴本領，不僅會學習黃鶯、畫眉等鳥兒的鳴叫，還會學習貓狗的叫聲，甚至嬰兒的啼哭，而優秀的百靈鳥，會將各種動物的叫聲連在一起，形成一支交響樂般的曲子。
所以想要模仿一只優秀的百靈鳥的歌聲，對技巧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。
蘇倦卻出口成調，各種音節，串聯成章，混雜著各種不同的聲音，卻又能夠模仿得好像真的是鳥嘴裏唱出來的一般。
一支歡快清越的曲子隨著夜風飄蕩開。
祁甘甘睜開眼睛，有些疑惑地四下張望，好像是後面高林裏傳出來的鳥叫聲，當時好好聽啊，很快樂的樣子，聽著這聲音仿佛能想象到，一只鳥兒邊唱邊跳，在林間張開翅膀翩然起舞，就像一只快樂的小蝴蝶。
祁甘甘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了一抹微笑。
心情莫名就好了起來。
她本來就不是會一直鉆牛角尖的人，自小就很獨立，有著頗強的自我情緒調節能力，剛剛因為觸景生情，加上精神疲憊，導致了心情低落，越想越消極，可這會兒聽著鳥兒都能這麽愉快地享受生活，她作為一個人，有什麽理由自苦？
她看著自己手裏的卡牌，嘆了口氣釋懷地說：“順其自然，從心而為吧。”
還沒有發生的事情，擔心那麽多幹什麽？想召喚就召喚，想依賴就依賴，反正也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。
蘇倦那個本尊那裏，以後跟他打個商量就是了，他不是想和自己綁定下游戲場嗎？以這個為要求他也許能答應讓她拍照和契約呢？
想明白後，她伸了個懶腰，從背包裏拿出東西吃起來。
樹上，蘇倦看她終於有動靜了，而且開始吃東西，從背影看，邊吃還邊搖晃腦袋。
看起來心情是好了。
蘇倦笑了笑，靠在樹幹上繼續吹奏，晚風從林間吹過，樹葉沙沙響，遠處有鳥兒附和這曲調，高低合奏，無比和諧。
月光如水銀瀉地，美得不真實，他擡頭看著天上的星辰，放松地享受這樣靜謐安適的夜晚。
這樣的機會和心情，於他也是非常難得的了。
完全不知道，他幫助一個小姑娘想通了一些事情，在人生的迷惘關頭做出了順從內心的抉擇，以至於在未來給他自己制造了一個無比棘手的情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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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雪松帶人趕來時，看到的就是祁甘甘高深莫測地坐在臺階上方，身邊立著一個穿著古怪鎧甲手握染血大刀的男人。
淩雪松貴為帝國太子, 一人之下億萬人之上, 但在看到那男人的瞬間，還是心悸了一下。
好強的威懾力。
在看清那張臉, 意外又不意外的，發現是之前那個光頭。
明明是同一天出現, 但前後兩次衣服氣質完全不一樣, 而且這次竟然有了頭發！
如果不是他擅長認人, 都認不出是同一個人了。
淩雪松迅速控制住現場, 他的人將四皇子的人扣住，因為後者基本失去行動力, 所以很輕松地就全部制住了。
淩雪松坐在華貴的輪椅上，被心腹推著朝祁甘甘而去。
臺階上的將軍擡眸看來，眸光冷厲無情, 和他金色頭盔上反射的光一樣，叫人不能逼視。他上前一步, 將祁甘甘的身形擋住, 保護的意味十足。
如果說剛才那威壓主要是針對四皇子, 但這一眼一步之後, 這威壓就有一小部凝聚到淩雪松身上。
淩雪松呼吸一窒, 額頭開始見汗。
正面相對, 親身經歷, 才會明白老四他們為什麽會是那麽個被人抽去筋骨、嚇破了膽的樣子。
這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壓力，淩雪松不由想起降維打擊這個詞。
他快速在腦海裏組織詞句，竭力維持著平靜, 恭敬開口：“這位……先生，晚輩淩雪松，帝國皇儲，承蒙祁女士相救，我對她無比尊敬感激，奉為貴客，不敢有一絲一毫怠慢。無奈我這四弟不知天高地厚，驚擾了祁女士，都是我管教不力，我一定會嚴懲他，另外奉上祖星能量礦一座，還求先生和祁女士原諒。”
臺階上的將軍依舊冷漠而視。
祁甘甘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。
明明只是一個召喚體，卻會主動做出保護的姿態，看把淩雪松都嚇到了。
還會說“無人能犯”這樣撩人的話。
她眨了眨眼，怎麽會……這麽可愛呀！
可是五分鐘馬上就要到了。
祁甘甘伸手又拽了下他的披風。
他果然又回頭看她。
祁甘甘輕咳一聲，對下邊因為壓力消失而猛然放松了一些般的淩雪松道：“我朋友有些太緊張了，並非有意對殿下無禮，我和他單獨談一談。”
這話被淩雪松理所當然地理解成，老四過來找她麻煩，她這位朋友感知到她有危險，再次出現，氣勢洶洶，對著他也是一副要殺人的樣子，祁甘甘要好好勸一勸他。
這樣知書達理。
淩雪松心中對祁甘甘再度湧出感激，可千萬不要讓這位惡了他們，做出什麽難以收場的事情來。
祭祀在即，不能再發生任何意外了。
祁甘甘拉著將軍進屋，關上門，她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個召喚體。
從第一個召喚體開始，這是第一次她有時間能夠這樣靜靜地觀察召喚體。
蘇倦的這些召喚體都太有主觀能動性了，太真實了，讓她無法將他們單純看成能量體，也無法將他們過多地和蘇倦本人產生聯系。
他們真的很像一個個獨立而鮮活的個體。
祁甘甘再一次問了那個問題：“我該怎麽稱呼你呢？”
召喚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。
“你記得性感的蘇寶貝001號嗎？之前那個高僧呢？有印象嗎？”
召喚體依然不言不語，高大的身形矗立在那裏，像是一塊堅硬不可撼動的石。
祁甘甘察覺到有點點不同了。
技能是“漫天雨劍”的“性感的蘇寶貝001號”，只有三十秒的存在時間，那就先不說了。但同樣都是有著幾分鐘存在時間的召喚體，無論是高僧蘇寶貝，還是這個將軍蘇寶貝，都比不上她第一次召喚出來的有著迷魅之眼的三分鐘的005號靈活。
005號甚至會主動教她開車，看出她的饑餓、提醒她找食物吃。
雖然高僧也會遙遙對她微笑，將軍也會主動保護她，比起其他人的召喚體已經強出太多太多了，但依舊做不到能夠和她靈活對話。
就像這會兒，沒有了讓將軍釋放威壓的對象，他就好像不在工作狀態一般，木木的，有點像是待機狀態。
是因為這兩個都是通過拍海報生成的卡牌，而005號是直接拍攝真人生成的卡牌，中間差了一個維度的緣故嗎？
祁甘甘不能確定答案，心裏頭好像貓抓一樣，恨不得立即找來蘇倦，給他真人拍一張照片試驗一下。
她希望每一個蘇寶貝都能像005號一樣的生動鮮活，最好每次召喚出來的召喚體，能夠擁有上一個的記憶，就好像是同一個人，每一次出現都是故友歸來。
但心底深處又隱隱明白，如果真成了那樣，那將會是非常瘋狂可怕的一件事。
祁甘甘的腦海裏有點亂，手下無意識地揪緊召喚體的披風。
召喚體忽然用沒有握刀的左手拍了拍她的手背。
他的手修長而冰涼。
祁甘甘擡起頭。
召喚體神情平靜地看著她，身形在慢慢轉淡，拍手似乎是在與她道別一般。
祁甘甘嘴唇動了動：“……再見。”她默默看著他消失，最後完全不見，面前只剩一片空空如也的空氣。
大概因為這一次是在平靜安全的情況下分離，不需要為別的事情分心，於是祁甘甘內心的空惘比前幾次都要多。
她拿出其餘蘇倦的卡牌，想要再召喚一張，但又猶豫。
如果把每一個召喚體都看做是一個獨立的個體，輕易地召喚出來，又輕易地讓他們消失，仿佛就是在扼殺生命。
祁甘甘手下有幾分顫抖。
然後她嘆了口氣，今天召喚四張卡牌了，其中兩張還是她自己刻畫的技能，她精神力快耗盡了，就算想召喚也召喚不了。
而且將軍卡牌帶給她的負面狀態是右臂無力，要是再來個左臂無力的話，那她直接就是四肢都廢了，那就太搞笑了。
她收好卡牌，整理心情，打開門出去。
淩雪松正在訓斥四皇子，四皇子被壓著跪在地上，面色難看，殘留著驚恐，但又不肯服軟：“大皇兄一張口就許出去祖星的一條礦，父皇都不敢動祖星的礦，你也不怕父皇怪罪，神靈動怒。”
淩雪松像在看一個傻子：“今時今日，父皇若真怪罪，是怪罪誰？神靈動怒，怒的又是誰？
四皇子渾身一震，嘴硬否認：“不會的，他們就是弄虛作假，他們才不是神靈！”
可是那樣憑空出現，那樣一個眼神就能把人骨頭碾碎的威壓，普通人能做到嗎？
就算不是神靈，也一定有神力。
神族後裔！
這四個字映入眼簾，四皇子雙眼瞪大，不想承認，但惶恐還是如潮水一般地湧上來。
那兩個人難道還真是神族後裔！
他竟要對一個神族後裔動手，還讓人抓她，然後把另一個兇神惡煞的神族後裔逼了出來？
如果父皇知道了這事，不需要任何證據，只要有一點點相信那兩人的身份，就不會輕饒了他！
淩雪松見他懼怕得身體都軟了，冷笑道：“你和老二膽子也真是大，竟敢在我眼皮底下玩這套，你也是真蠢，什麽都沒弄清楚，就被老二慫恿著來對付我的恩人，風險這麽大的事，怎麽不見他自己動手，反而差使你來？”
四皇子咬緊牙關，是啊，他哪裏想得到這麽多？都是二哥，他說不能讓老大翻身，他說要速戰速決，他說他替自己絆住老大，讓自己快快動手。
既然這麽急，為什麽二哥不親自幹這事？老大下臺了，後面就是二哥上位，好處都是二哥的。而他呢，他又當不了太子。
如果人真的是神族後裔，他就死定了，如果不是，那他也是直接破壞老大謀劃的人，老大如果要拉人陪葬，動不了二哥還動不了他嗎？
感情好處都是二哥得了，風險都給自己擔了。
想明白前因後果，四皇子簡直恨毒了二皇子，兩只眼珠子都紅了。
祁甘甘出來就看到那個四皇子跪在地上咬牙切齒的樣子，看到她，那紅得滴血的眼睛就兇狠地瞪過來。
祁甘甘沈著臉，怎麽，還想對她喊打喊殺？
淩雪松正想呵斥，四皇子卻突然掙脫其他人站了起來，他年紀雖小，但已經長得很高大，比淩雪松強壯不少，猛地站起來，好像一頭小熊。
其他人戒備地看著他，阻攔著他，不讓他靠近祁甘甘。
四皇子咬咬牙，卻突然噗通跪了下去，對祁甘甘重重地說：“都是我有眼無知，是我不知天高地厚，是我沖撞了貴人，請您饒恕我的罪過！我、我願意鞍前馬後，任貴人差遣。”
祁甘甘：“？”
淩雪松先是一楞，然後臉黑了。
從來不知道，老四竟然這麽厚臉皮，這麽能屈能伸。說跪就跪，還鞍前馬後？這麽多人在，用得著他親自做什麽？嘴上說得好聽，其實根本不用付出多少東西，最多是舍下一張臉，老四這腦子不蠢啊！
於公於私，最終淩雪松也沒讓四皇子真湊到祁甘甘跟前討好，直接把四皇子囚禁起來，並且跟祁甘甘說，等他稟明父皇再處置他。
祁甘甘對這些不關心，未免再生枝節，她要求馬上去礦區。
淩雪松很好說話：“我馬上安排。”說要送祁甘甘一條礦，那就是要送的，也無需像之前計劃的那樣，偷偷摸摸地去，兩人選定了礦區，他直接就安排人光明正大地護送祁甘甘過去。
等送走了人，淩雪松回到自己的地方，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，這麽長時間，他果然沒有再失禁過，他心情大好，很肯定自己痊愈有望。
之前老二還明裏暗裏想看他的傷勢，那眼神一眼一眼的，不就是在確認他有沒有穿紙尿褲之類的？
想到那個場景，淩雪松面上湧起深深的屈辱，他深吸一口氣，壓下這股情緒，心情又好起來。
這次他被擄被傷肯定有老二一派的手筆，也肯定做得幹凈利落，很難找到證據。要不是老二出昏招去動祁甘甘，他還真拿他沒辦法，但現在，只要祁甘甘是神族後裔的身份能板上釘釘，他就能順勢廢掉老二和老四，至於老三和老五，如今是嚇得跟鵪鶉一樣了。
祁甘甘可真是他的貴人啊。
而另一邊，祁甘甘動身去礦區之時，正是蘇倦翻進了行宮的時候。
那身體上的異樣感又消失了，他又失去了指引，只能自己慢慢搜索過來。
然後他發現了一個戒備森嚴的院子。
原本只是默默觀察，沒打算進去，但他聽到那看守的人提到了一個名字。
“四殿下熊了這麽多年，今天算是踢到鐵板了，如果祁女士真的是那個身份，那四殿下……”
祁女士？齊女士？
配戴了萬能語言翻譯器的蘇倦能夠聽懂他們的語言，但不能確定這個qi女士是不是他要找的人。
“不過祁女士如果真的是……怎麽會坐輪椅呢？”
輪椅？這下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，還真是祁甘甘？
他很輕松地進了那個院子，雖然戒備森嚴，但這點程度根本攔不住他。
他看到了一個被關在房間裏，面色焦灼來回踱步，口中念念有詞的強壯金發少年。
到底是皇室精英教育出來的人，腦子怎麽樣不說，身體上是很強的，四皇子非常敏銳地察覺到被註視，猛地擡頭，就對上了窗外的一雙眼睛。
那雙眼睛……
蘇倦淡淡地看著他，被發現了也並不驚慌，眉毛都沒動一下。
卻不知道他給四皇子帶去了怎樣的心理陰影。
四皇子猛地瞪大雙眼，窗外那雙眼睛和不久前才帶給他恐怖壓力，至今還讓他心有餘悸的那雙眼睛完全重合。
而且因為是隔著窗縫看過來，比當時在院子裏時，更多了一抹恐怖色彩，仿佛索命的惡使。
一股寒氣蹭地竄上來，四皇子一個腳軟，咚的坐了下去。
來了來了！
這麽快就來找他算賬了！
對方會憑空出現，誰能攔得住他！
我要死了我要死了！
四皇子內心瘋狂咆哮著，頭腦卻一片空白，傻了兩秒後才爬起來，跪趴在地不斷磕頭求饒：“我錯了我錯了，我不知道你們是神族後裔，我不該對你們不恭敬，都是老二指使我的，放過我吧，放過我吧！”
這毫無尊嚴地求饒，哪裏還有帝國皇子的樣子。
蘇倦：“……？”
外面看守的人被聲音驚動，靠近過來聽動靜：“四殿下？”
蘇倦翻窗而入，手指在四皇子脖頸邊重重一按，四皇子癱軟下去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外面的人聽了一會兒，沒有其他聲音，也就沒進來。
“四殿下被關進來後就一直念念叨叨的，我們還是不要管了，到底是皇子，到時候陛下要是輕拿輕放……我們又何必多事，好好看守著就是了。”
蘇倦聽著外頭的動靜，等人又走遠了，摘下帽子，露出那張過分耀眼的臉，看著癱在地上的人：“你見過我？”
片刻之後，蘇倦離開了行宮，朝那個礦區而去。
距離有點遠，不過依舊在這個洲裏面，用不著坐飛船，他租了一輛飛行器，自己開著去了，在礦區附近降落，然後就自己一個人，越過了守備頗嚴的礦區邊緣，深入腹地。
此時已經是滿天星辰。
這顆星球白天看起來灰蒙蒙的，到了晚上卻是意外的夜幕清澈。整個天空好像被深藍色墨水浸透的透明水晶，反扣在大地上，一顆顆星辰如嵌在這塊水晶上的碎鉆，一閃一閃，美麗而浪漫。
蘇倦在下半夜找到了祁甘甘。
她在能量礦的源頭。
這條能量礦是一條很年輕的能量礦，依舊在成形的過程中，源頭有一處就好像一口小小的泉眼一般，不斷地滾蕩出乳白色的霧氣。這些霧氣裏蘊含著能量，能量滲透進礦脈中特殊的巖石裏頭，經過幾千幾萬年的沈澱積累，就形成了能量石。
祁甘甘觀察了一陣之後，把蜈蚣蛋從背包裏取出來，放在那源頭附近，讓霧氣侵染它。
她起先有些小心翼翼，生怕對蛋不好，不錯眼地觀察著，但事實證明，她的做法是正確的。
她得到這顆蜈蚣蛋的時候，孵化時間還剩下三月零三天，後來從蠻荒時代出來，又在現實世界呆了七天，這就過去了十天，還剩下二月二十三天。
結果過了這麽兩個小時候，孵化時間就只剩下了二月二十二天！
也就是說在這裏放兩個小時，就等於在背包裏的一天！
祁甘甘挺高興的。
寵物蛋的孵化是需要能量的，當然不給能量也行，那樣孵化出來的寵物會比較平庸，她就一直比較犯愁這個能量要怎麽弄，知道有能量礦的時候就動了這個心思。
當然那個時候是想弄到能量礦石，然後再想辦法轉化成蜈蚣蛋能夠吸收的能量。
現在倒是更方便了。
她摸著被霧氣沁得冰冰涼涼的蛋殼，蛋殼好像張開了無數個小孔一樣，貪婪地吸收著這些霧氣。
她低聲說：“早點出來吧，雖然還是有點嫌棄你是一只蟲子，但你也是我的小夥伴啊。”
我一個人的小夥伴。
她擡頭看著滿天星辰，輕輕嘆了口氣，穿越時空來到五百年前，這種舉目無親，一切都不認識不熟悉的感覺，誰體會誰知道。
她先是進了蠻荒時代，之後又遇到了大雕，之後是連著好幾天的嗜睡，這才一直沒有多深刻的感觸，直到再度遇到蘇倦，離開浮空屋，去了只有她一人的山坡上。
那種孤寂感才從心底密密麻麻地爬上來，像荒草，像滕蔓，緊緊纏繞著她的心臟，令她喘不過氣來。
西三基地很熱鬧很強大，但是不屬於她。蘇倦很好，但他不是召喚體，只是一個真實而陌生的，甚至防備審視她的人。
那種和召喚體截然不同的態度和氣質嚇到了她，又有種在其本人不知情甚至不願意的情況下，和他的召喚體近距離接觸過並從中得利的羞愧感，這讓她感到無措和羞慚，所以她跑了。
但算來算去，這樣孤獨的時刻，她還是最想念蘇倦的召喚體。
可是當時還保證過不會再給蘇倦造成困擾。
祁甘甘靠在輪椅上，右手無力地垂著，左手裏握著一沓卡牌，卡牌堅硬的邊緣把虎口卡得發白，她兩眼空空地望著夜空，感到一陣茫然和疲憊。
不能再召喚蘇倦的召喚體了，更不能產生依賴感，不然會越陷越深，難以回頭。
理智告訴她應該早做了斷，可是感情上舍不得。
在這個荒涼孤獨的時空裏，她舍不得一個在許多個危急關頭救過她的人。
哪怕那個人是她親手創造出來的，本質上是可以被取代的。
祁甘甘閉上眼，喃喃道：“小姑，我該怎麽辦？”
蘇倦無聲地靠坐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上，從這裏一低頭就可以看到祁甘甘。距離不算很近，視野十分開闊，祁甘甘前後左右的動向盡在他掌握。
他的任務只是保護她，所以不打算過早在她面前現身。
他開啟獵鷹之眼先是排查了一下環境，確認附近沒有危險生物，然後勘測了一下這條巨大礦脈，有些震驚於這裏能量之龐大。最後才把註意力放到祁甘甘身上。
小姑娘靠在輪椅上，像是睡著了，可夜色中，她的身形看起來是那麽單薄，又是那麽孤單，仿佛一只被遺落在這個渺無人跡的山林裏的脆弱小鳥。
他看了片刻，收回目光，閉上眼睛休息。
過了幾分鐘，他又睜開眼睛，見祁甘甘姿勢沒有半點改變，像是睡著了。
但他知道，她其實並沒有睡著。
他無聲輕嘆。
如此朗朗星空之下，不該有一只悲傷的小鳥。
修長的手指摘下一片樹葉，置於唇間，輕輕吹響。
一陣如鳥啼般清脆歡快的聲音在夜色中遙遙傳開。
蘇倦會的技能不少，他曾經演過一個需要用樹葉吹出很多曲子的角色，特意去學過，一片樹葉，不同長度、寬窄、厚度、曲度、成熟度，可以吹出不同的聲音，鳥啼、蟲鳴、長簫、短笛，都可以吹奏出來。
此時他學的就是百靈鳥的叫聲。
百靈鳥本身就有高超的效鳴本領，不僅會學習黃鶯、畫眉等鳥兒的鳴叫，還會學習貓狗的叫聲，甚至嬰兒的啼哭，而優秀的百靈鳥，會將各種動物的叫聲連在一起，形成一支交響樂般的曲子。
所以想要模仿一只優秀的百靈鳥的歌聲，對技巧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。
蘇倦卻出口成調，各種音節，串聯成章，混雜著各種不同的聲音，卻又能夠模仿得好像真的是鳥嘴裏唱出來的一般。
一支歡快清越的曲子隨著夜風飄蕩開。
祁甘甘睜開眼睛，有些疑惑地四下張望，好像是後面高林裏傳出來的鳥叫聲，當時好好聽啊，很快樂的樣子，聽著這聲音仿佛能想象到，一只鳥兒邊唱邊跳，在林間張開翅膀翩然起舞，就像一只快樂的小蝴蝶。
祁甘甘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了一抹微笑。
心情莫名就好了起來。
她本來就不是會一直鉆牛角尖的人，自小就很獨立，有著頗強的自我情緒調節能力，剛剛因為觸景生情，加上精神疲憊，導致了心情低落，越想越消極，可這會兒聽著鳥兒都能這麽愉快地享受生活，她作為一個人，有什麽理由自苦？
她看著自己手裏的卡牌，嘆了口氣釋懷地說：“順其自然，從心而為吧。”
還沒有發生的事情，擔心那麽多幹什麽？想召喚就召喚，想依賴就依賴，反正也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。
蘇倦那個本尊那裏，以後跟他打個商量就是了，他不是想和自己綁定下游戲場嗎？以這個為要求他也許能答應讓她拍照和契約呢？
想明白後，她伸了個懶腰，從背包裏拿出東西吃起來。
樹上，蘇倦看她終於有動靜了，而且開始吃東西，從背影看，邊吃還邊搖晃腦袋。
看起來心情是好了。
蘇倦笑了笑，靠在樹幹上繼續吹奏，晚風從林間吹過，樹葉沙沙響，遠處有鳥兒附和這曲調，高低合奏，無比和諧。
月光如水銀瀉地，美得不真實，他擡頭看著天上的星辰，放松地享受這樣靜謐安適的夜晚。
這樣的機會和心情，於他也是非常難得的了。
完全不知道，他幫助一個小姑娘想通了一些事情，在人生的迷惘關頭做出了順從內心的抉擇，以至於在未來給他自己制造了一個無比棘手的情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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